俄罗斯的制度与人口问题

苦行僧

2016年4月7日到14日跟团去了俄罗斯，先到了圣彼得堡，后到莫斯科，回来有一个月了，先是整理照片，竟无收获感。记得游走在圣彼得堡的街头巷尾，总有种穿越感，时不时就以为到了巴黎，那种石头屋子，V形街道，精致的衣着，只是涅瓦街的河道网叉没有塞纳河的笔直，没有香榭丽















大街的宽大及建筑物的高耸，最不同的是巴黎圣母院的建筑是哥特式的，而俄罗斯的教堂多是洋葱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头式的，不过，后起的圣彼得堡有种暴发户般的屌，所有的宫殿，包括冬宫、夏宫、叶卡捷琳娜宫，全都是紫金铺就，满屋连窗棂都由紫金镶嵌。叶宫中还有一间房子四壁密密麻麻无一空隙都镶





着虎珀，让你觉得极度夸张单调外，就没有什么韵味，而其建筑规模却不及法国的某些个私家城堡，有点捉襟见肘的小气。是呀，圣彼得堡作为城市始于1703年，距今不过313年，现有建筑多在二百年左右，但它却因为保存完善，成为第一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城市。现在的首都莫斯科就有些杂乱无章，斯大林时期建筑代表作，被称为七姐妹，有些高耸巍峨却有点千篇一律，赫鲁晓夫时期的建筑代表为桶子楼，没有什么美感，我国七十年代的宿舍楼就是依了这样的模板，最现








代的建筑由中国公司承建，代表作为金融城，所以有人问我莫斯科有什么好看的，我回答说是无处不在的教堂，在俄罗斯教堂被涂抹得红蓝紫绿，紫金包顶，紫金是俄罗斯的特有的矿产，如同我们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国内所见的玫瑰K金，就是按它的成分造的，有点日久弥新的效果，时代越远反倒越亮，不分什么天气，远远看去锃锃闪亮，而欧洲其他地方的教堂多是石头本色，教堂内多装有风琴与风管，而俄罗斯教堂的吟唱是借助圆形的穹顶产生共鸣，所以俄罗斯的教堂顶部是圆形的，建筑规模大多比较







小。俄罗斯是一个全民信教的国度，教堂像便利店一样方便居民礼拜，似乎是每个居民点都会有一个。当我们坐在车上看着莫斯科，这些教堂犹如流动的音符，让这个城市有些色彩的律动。







4月中旬左右，临近北极的俄罗斯有了点春意，每天的气温已向摄氏零上窜升，我们赶上了10度左右的天气，下了一二次雨，其他时候晴好为多，只是干枯的树枝在净蓝的天空下有点萧瑟，自踏上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国度，有二个问题横亘胸间，一是人口负增长问题，二是俄罗斯为什么又走回威权社会？



首先我们来看第二个问题，俄罗斯为什么又走回威权社会？其实，纵观历史，除了叶利钦时代解体苏联，推行资本主义，实现全民选举总统外，俄罗斯从来都是专制统治：

1547年，伊凡四世（伊凡雷帝）改大公称号为沙皇
1721年，彼得一世（彼得大帝）改国号为俄罗斯帝国
1917年2月，资产阶级革命推翻了专制制度
1917年11月7日（俄历10月25日）十月社会主义革命，建立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政权－－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
1922年12月30日，俄罗斯联邦、外高加索联邦、乌克兰、白俄罗斯成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（后扩大、演变至15个加盟共和国）





1991年苏联解体，实行资本主义，结果“经济寡头”们迅速形成并控制了国家经济，俄罗斯经济陷入困境，2000年普京担任总统后，“经济寡头”们遭到严厉打击，国家再次回到威权统治。



俄罗斯的改革自1725年彼得一世起，就没有间断过。当比邻的其他欧洲国家都进入资本主义后，俄罗斯仍处在落后的农奴制下，直到1861年亚历山大二世才主持废除农奴制，却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，农奴主与农奴都参加到反对的行列，社会一片混乱，后来的亚历山大三世与尼古拉二世为了维持国家正常秩序，更是加强了贵族的地位与权力，实行着国家资本主义与军事帝国主义。可以说俄



罗斯从彼得一世开始到现在的改革，都是国家推动的而非社会经济发展要求所致。彼得一世时期，俄罗斯全国90%的人口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农奴，既没有工业也没有工业所需要的人身自由的劳动力要素，严重制约了工业的发展，于是只能动用国家的力量，以军事扩张为突破口，实行国家工业化道路，而维持国家机器高昂开支的税收，只能从农奴身上榨取，农奴成为没有人身自由的赤贫，所





以解放农奴的改革，让农奴们既无钱购买土地，又脱离了对农奴主的依附而陷入绝境，所以他们重新回到农奴主的怀抱，成为反对改革的力量。直到1917年十月革命，工人农民成为国家的主人，但都是名义上的，国家以全民所有的公有制形式，剥夺了所有个人的土地与资产权，实现集体化农庄与国有企业，仍是国家资本主义的变种。



自1725年彼得一世改革伊始，俄罗斯通过军事扩张，几度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，包括叶卡琳娜二世、亚历山大二世、斯大林时期的苏联及普京的第一任期。与美国等资本主义国家比，它的强大具有阶段性与不确定性，其起伏不是按经济规律的律动为依据，而是与国家领导者的能力紧密相关。很自然的，这种局面不仅使社会发展长期处于惊涛骇浪之中，还严重地助长了民众的惰性与依赖性，我们在车上看到俄罗斯到处是荒芜的土地，人们却因为西方的制裁缺衣少食，为什么人们不去开垦这些土地呢？可以在上面做大蓬农业呀，不就有吃了吗？

这让我想到我们的国家与俄罗斯既相像又不相同处。



俄罗斯真称得上地大物博，俄罗斯人自己调侃自己有五大资源，不动也饿不死自己：吃了天然气吃森林，吃了森林吃石油，吃了石油吃矿产，什么都没有了有姑娘。普京第一任期正遇上石油涨价，俄罗斯经济一路高歌，成为金砖国家之一，普京的第二任期即现在却遇上世界金融危机和石油暴跌，再加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全面制裁，俄罗斯经济每况逾下，物价高企，货币贬值。我们去时，卢布比人民币为10：1，去年这个时候还是5：1，一年之内跌去一倍，我在圣彼得堡花7000多元人民币买的一枚琥珀蜜蜡项链，拿到国内来，同质同量的琥珀蜜蜡价在1.6万到2万人民币之间，波罗的海的琥珀也是俄罗斯矿产之一，我们团共有39人，其中有3个人买了琥珀，15个家庭买了紫金，粗略计算，仅此二项合9万多人民币，外加军工手表、鱼籽酱、蜂蜜、巧克利、套娃等，总计约12万人民币，矿产消费占去我们团的75%！众所周知，俄罗斯能支撑到现在也还真靠了它的石油天然气向我国的输入。

而中国只有俄罗斯1/2大的面积，却承载着13倍多的人口，人口多资源少造就了中国人必须勤劳觅食，寸土寸金，土地几无荒芜。另外，中国传统上土地私有，农民与地主的关系多是雇佣关系，而非依附关系，所以哪怕中国也实行了社会主义所有制关系，土地集体所有，但改革开放，农民实行土地承包制后，将土地视为已有，倾其所能让土地变出财富，中国的造富运动是全社会的，而俄罗斯的是国家的。俄罗斯沙皇曾为了强化专制统治，将路德教即基督新教视为异教，因为路德教是基督教适应于资本主义社会而形成的，它简化教义，反对偶像崇拜，提倡个人奋斗，也即将基督教提倡的“求救”改革为“求富”，这种宗教的世俗化不利于沙皇的统治，所以沙皇在俄罗斯境内各民族间推









行一个国家一个宗教的俄罗斯化政策，这个宗教即东正教，所谓东正教就是俄罗斯自诩的最正宗的基督教，强调原始正统与不变，使信徒专注于宗教的形式与最初的教义及灵魂的救赎，忽略社会的变化与自身的权利要求，而有利于沙皇落后的专制的统治，可以说现代的俄罗斯沿袭了沙皇的宗教政策，可称得上是政教合一的国家。而中国社会是一个世俗社会，大部分人接受儒家思想，儒家思想提倡入世，讲究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，达则兼济天下，穷则独善其身，所以哪怕采用与苏联一样的社会主义制度，中国社会的个人活跃度与求富欲望比俄罗斯要高。

但中国与俄罗斯一样，都是跳过资本主义社会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，亦即都是从封建专制国家到社会主义专制国家，虽然政治体制形式上也采用议会，在中国叫人民代表大会，俄罗斯称杜马，





但它们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议会有本质的差异，即它实质上隶属于执政党，而西方的执政党却是从属于议会，议会在国家政体中享有最高权力，即立法权、财政权、行政监督权等，叶利钦后的俄罗斯杜马也似由多党组成，总统由全民选出，但经普京后，俄罗斯人发现政府跟他们玩了一套假民主的游戏，他们似乎参与了国家总统的选举，杜马的决策，但结果与他们的意愿相去甚至远，于是他们将这套民主游戏称为程序民主，实质强权控制，即俄罗斯杜马实质由执政党“统一俄罗斯党”把持，它总有办法让其票数占压倒半数，所以当普京与梅德韦杰夫互换总统与总理位置的时候，修改宪法将总统任期每届四年改为六年，连任二届，为普京第二个总统任期12年铺平了道路。为什么已实行了民主形式的俄罗斯仍然会回到专制呢？俄罗斯学者Larisa Smirnova这么分析说：俄罗斯的民主从来都不是经济基础上的，而是政治上的，他从美国民主形成的历史来反衬俄罗斯的民主，认为美国的二个政党由完全二个不同的经济利益集团，即南方的工业团体与北方的农庄主团体组成，二者通过100多年斗争甚至战争形成，才最终达成妥协，这就是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，特别是它的议会比任何其他国家的议会更体现了二个团体的利益，而显得更民主些。他说俄罗斯的任何政党只是执不同政见而已，都根植于资源经济的基础上，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，也就形不成妥协与制衡。



我很赞成Larisa Smirnova的说法，民主不单纯是全民选举、议会等形式，而其本质在于代表不同阶层或不同利益集团的政党进入议会，形成有效的制衡，才会产生言论自由、舆论监督，才会司法独立，总统权力才会受到制约与监督，而消散统治者的随意与任性，克服执政党的极权与滥权。随意与任性或极权与滥权是人类英雄主义的本性，如美国2016年的总统竞选人特朗普，利用美国人民在911和08金融危机背景下，希望更加强大的英雄情结，大肆宣扬民族主义与民粹主义，甚至提出驱赶外国精英，封锁穆斯林等闭关锁国政策，与世界发展大趋势，与美国民主精神大相径庭，而被人们戏谑为民主社会的怪胎。当人们问起如果真让特朗普当上了总统会怎么样呢？其实，人们知道美国总统没有太大的权力，他的任何法案都必须通过议会，总统的所作所为将受到议会的监督与弹骇，所以这么极端的人物在美国这样的体制中也掀不起太极端的波浪。这里也告诉人们，民众的情绪很多时候是非理性的，带有情绪化，容易被煽动与利用，民众的多寡并不代表民主，真正的民主是制度上的制衡。









回到第一个问题，俄罗斯的人口较之其他国家，有三大缺陷：一是长期人口下降，人口出生率低于死亡率。俄罗斯人口负增长国历史上出现过三次，但本次，即自1992年起到现在，期间有几年略有改善，现在又回复到衰退水平，人口负增长的时间长于历史上任何时候。据统计，从1992年2007年







期间，死亡人口居然高达3470万人，比上一个16年增加了40%！对称性数字更加惊人，从1976年到1991年，出生人口比死亡人口多1140万，但之后的16年，死亡人口比出生人口多出1240万。二是男女比例严重失衡， 2010年的统计数据是男女比例为：1000：1163，男性平均寿命低于女人，男性62.8岁，女性74.4岁，相差近12岁。三是人口过少，难以维持社会的正常发展。现在俄罗斯劳动力的缺口达1000万，特别是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的石油、天然气和木材等资源开发领域，劳动力短缺近50％，据统计，在最近10年里，北极地区人口下降了40％以上，西伯利亚地区已有1.1万个村庄和290座城市消失。





人们分析了很多理由，包括战争的损失，例如二战时期苏联损失人口1300万之多，而多是男性与生育期人口。不良的生活习惯，如抽烟与酗酒。不良的婚姻观，如未婚同居，离婚率高等等。但我听在那里生活了多年的导游说，俄罗斯人家庭关系过度冷漠，子女不关心父母，父母不帮扶子女，所













以人们生育的意愿不强。其实，我们知道所有发达国家或地区的生育意愿都不强，但俄罗斯更甚，也许这与俄罗斯财产公有，教育医疗国家包干，所以父母与子女之间更少了些责任与义务，利害相关度递减，而影响到生育意愿吧？而我们中国虽然一孩政策实行了40年，但人口总量还是过多，除





了自身的基数大外，还与“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”的传统思想有关，更与中国绝大部分地区仍处于宗族社会，由血本亲缘组成的人际关系仍是很强大的社会资源相关。但中国30多年的改革开放，部分城市与地区已进入商业化社会，家庭小型化，人际商品化，关系虚拟化，人与人之间渐行渐远，开始因为隔膜变得冷漠。我们同团的一对年青夫妇育有一个七岁的儿子，我们讨论起二胎放开后，要不要再生一个，那俩口子很笃定地说不，为什么不呢，我说，多生一个好有一个伴呀？女的说：兄弟姐妹哪里是伴，到最后还不是他们夫妇是一家，生多了还跟你争家财，不是伴反是仇家。听得我一愣：好精辟！难道他们正经历着这么心痛的过程，不然，哪有这么痛彻的说辞？立马，我禁了口。之后，我自问兄弟姐妹是伴吗？过去说：打仗还靠父子兵，人多势众，现在商业社会，任何东西都可以通过货币交换获得，哪怕在农村，做房子也可以请专业的建筑队，再也不需要亲朋戚友烧砖架梁了，即使红白喜事也专业化了，可以不用换工帮手了，有钱比有兄弟姐妹重要，诉说心事可以上网说，正如我样，我在网上说的话要比跟自己的子女、兄弟姐妹们的多得多，也很真实诚恳。后来我找出了说服自己的理由：人总是生活在社会中，多些兄弟姐妹可以提前适应将来的社会，学会忍让与帮扶，而生活得更豁达与担当。想完之后，还是觉得理由不充足，因为所谓豁达与担当跟兄弟姐妹多寡相关度不太大，主要是由性格与教养决定，我还真说服不了自己。有人说过，生育是人类生存的选择，当经济能力不好，会选择多生，即所谓养子是存银行，养子防老，而老有所养时，会选择少生或不生，发达国家生育率普通下降现象应该是一个佐证吧？可见，人类是很自私的，哪怕生育，也有很强的目的性，子女的作用不大时，就会选择不生或少生。但人类也会因为爱自己，选择生育，因为生育也是自我的延伸与继续，自己的学识与财产，家庭与名誉都需要有后代承载，所以人类发展的趋势是：人口逐渐下降，但不会灭绝，除非天灾人祸。



可见，俄罗斯人口现象是一个经济问题也是一个制度问题，即制度设计上不能使用国家包干制来代替社会个人的责任与义务，这样既会冷漠家庭亲情等人际关系，也会削减人类的责任感、荣誉感与能动性，除了变得懒惰外，甚至人类自我再生产的意愿也会消减。由此也可以推论，以尊重与充分发挥人类个体的作用与创造性为宗旨，来进行制度选择与设计，才是人类社会正常发展的正确选择。

俄罗斯的社会与人口状态是病态的，是人祸，哪我们中国会不会走俄罗斯的老路呢？
2016-5-18于广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