川西行：从泸定到康定

苦行僧

一
午后前往康定。重走211国道，沿大渡河东侧原路返回，至泸定城区，左拐，走318国道，穿过大渡河，沿大渡河西侧北上。与许多川西的城市一样，泸定城区沿着一条狭长的河谷展开，东西两山的距离大约只有近千米。房子就造在大山脚下，这样的房子看看都会为它担惊受怕，万一发生个地震什么的，山顶上泥石俱下，最小的损失是打碎窗玻璃，最大的危险不敢想象。这种地方如果在平原，只配成为零零碎碎的农作区，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，少人问津。而泸定人却把它当作主要的生息之地，当作一个区域中心，可见这里平地的稀缺、金贵。城区主要分布在大渡河的东岸，大渡河一个蛇曲动作，为西岸留下唯一片圆弧状的平地，成为泸定县的西城区，但面积远比东岸带状分布的市区要小得多。泸定中学就建在这里，导游说：“红军飞渡的那座泸定桥就在中学的背后。”
大渡河并不宽广，一路看来，最狭处只有三、四十米，按照刘翔的速度，几秒钟就过去了。但水流湍急，任凭你是怎样的游泳高手，掉下去准淹死，罗雪娟来了也没商量。要渡过大渡河只有两种方法：一是在水面宽阔处行船，在约束的河段是行不了船的，船一下去，一个浪打过来，撞在岩石上，叫你百沫粉碎，只有在河面宽广处，河水相对流速较慢，才能渡船，安顺场就是这样一个渡口。二是在河段狭窄处架桥，架桥的难度很大，在前工业化时期，在大渡河上架桥是一项技术要求很高的重大工程。1706年泸定桥建成，康熙爷御笔亲题桥名，可见是一项国家重点工程，就像文革时我们造南京长江大桥一样。但康熙爷把名字题错了，按道理他应该题作“沫定桥”，古称泸水的河流是金沙江，大渡河叫沫水，郭沫若的沫就是从这里出典的；但皇帝就是皇帝，一言九鼎，我们乡下人有一句口头禅：“皇帝圣旨口，话错不断头”，皇帝说这是泸，就是泸，不再应该是沫。所以以讹传讹，这个县名也就成了泸定县了。
从泸定到康定只有五、六十公里，导游说，今天行程很宽松，估计5点之前就能到康定。才知天有不测风云，路有通与不通。在县城以北的红军隧道口给卡住了，说是前面施工，单向通行，要过一个小时才轮到这边放行。左等右等，到快5点才动弹起来。在大渡河旁晃悠了2个半小时，拍拍照，看看河水，想起了75年前的泽东同志。逝者如斯，那时的毛泽东也像这大渡河水一样，脑海中诗情滚滚。作为诗人的毛泽东，其创作成就以井冈山、瑞金时期和长征时期最高。这个时期的毛泽东“踏遍青山人未老”，带领红军转战千里，天天野营露宿，尤其是长征途中，几乎用脚丈量了中国西部的雄山大川，饱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，与大自然进行最亲密的接触，由此诗情勃发，笔下常有“廖廓江天万里霜”、“万木霜天红灿漫”、“长空雁叫霜晨月”、“苍山如海，残阳如血”等雄健壮阔的意境。到了晚年，天天躺在床上抽抽烟、读读书、搞搞阶级斗争，从“万类霜天竞自由”的挚禽猛兽，蜕变为一头穴居动物，从此诗情大减，到“到处莺歌燕舞”、“不许放屁”这一阶段，彻底斯文扫地，江郎才尽。

二
车子过了红军隧道，终以为从此进入了解放区，可一路康庄大道直抵康定了。不料前面施工的是个大工程，在修建泸定水电站，开始筑大坝了，水位抬升，把原来的318国道给淹了，新的318国道还只是一条毛坯路，一路上坑坑洼洼、开开停停的，在水库工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。直到穿过泸定县境，到达康定县的瓦斯乡，才重回318旧道。在瓦斯乡左拐，告别大渡河，沿瓦斯河西进，八时许抵达康定城。
大渡河属高山峡谷型河流，其中泸定县城以下的中游和可尔因以南至泸定城的上游最为典型，河谷深切、谷坡陡峻，其岭谷最大高差竟达2000米。大渡河谷是干热河谷，气温高、蒸发量大、降雨量少，植被很不好。从磨西到泸定城之间的山头还时有成片的树林出现，一过泸定城向北，两岸童山濯濯，植被十分稀疏。在大渡河的宽广处，灰黄色的群山夹峙着激荡的河流，构成了一幅典型的川西风景，雄山大川，十分壮阔。
康定的康字来自藏语，定字来自汉语，这个名字构成充分说明了康定作为汉藏结合部的文化、地理特点。“康”在藏语中是边缘之地的意思，相对于西藏高原的本部来说，康区是藏文化分布和藏民族活动的边缘之地，汉语中说要把这个康区安定下来，别闹民族矛盾，建立和谐社会，因此构成了康定这个地名。元以前中原王朝与吐蕃的分界线基本上以大渡河为限，中原王朝强盛时越过大渡河，在河西设立羁縻州，进行松散管理；吐蕃势力强盛时也曾一度越过大渡河，到达雅安地区；两边政权都是弱势时，成为“山阴不管会稽不收”的政治空白地带。元以后中华一统，吐蕃作为一个独立国家不再存在，大渡河已不再作为行政划分的界线，但作为文化的界线依然清晰。以二郎山为中点，大渡河为中线，康定和雅安正好是一付对子，康定是藏区中的汉藏文化交汇点，雅安是汉区中的汉藏文化交汇点。从雅安—二郎山—大渡河—康定—折多山，这一区域目前仍是汉藏文化过渡带。
在下榻的宾馆稍作安顿，忙不迭地进餐厅吃饭，肚子饿得不行。虽然导游说康定已属高原，海拔有2500米，酒要少喝。但还是禁不住诱惑，喝完了两瓶什么卓玛的青稞酒，不过瘾，又要了一瓶。左等不来，右等不到，环顾四周，发现旁边一桌的四个牛人，两男两女，明晃晃地摆着两瓶白酒，有一瓶已喝了大半，有一瓶还没开封。相互搭讪起来，才知道那瓶没喝过的酒是我们的，服务生上错了。这四位是超级驴友，一位来自成都，一位来自重庆，一位来自湖南，一位来自深圳，在网上相约结伴西行，飞到成都后，驾车走318国道，走到哪儿算哪儿，走到时候就什么时候。他们得知我们到康定以后就回去了，就嘲笑说：“你们只在大雪山的门口瞅了瞅，好的风景还在后头呐”。引得我们羡慕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