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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的故事都要从这个酒肆说起。
“醉仙楼”,这襄阳城中最大的酒楼。那一日暑天刚尽,为欢庆这一丝难能的新凉,伍公子他竟真的没有食言,挥手掷千金,在这醉仙楼里会襄阳高朋,上下三层,竟无虚席。楼下那条街上,也挤满了人,前来围观这襄阳城内几年难得一遇的盛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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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城豪杰相会,怎能缺了歌舞助兴?伍公子包下了整座歌舞坊,衣袂翩飞唱和着吹拉弹唱。柒公子自幼家境殷实,早已看腻了这一套。柒公子,在家排行老七,人称柒七,那伍公子恰是排行第五,人称伍五。二十年前,两人同年出世,人们合称他两为“柒七伍五”,一时传为笑谈,而这两人,倒还真是成一双好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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柒公子与伍公子有所不同,虽然强颜应酬,对往来相见的人笑脸相迎,却厌倦这庸歌俗舞。一巡酒尽,柒七的目光转向窗外,恰是此时,一声琴起,其琴音高亢中暗含悲愤,听得柒七心一惊,蓦然起身。
“柒公子这是怎么了,莫非是在下招待不周。”
伍五看着柒七,收罢纸扇,徐徐起身言道。柒七也转过头来。
“哪里哪里,酒好,歌好,舞好,伍公子的心意更好。”
“那柒公子忽然起身,又双眉紧锁,却是何故?”
“伍公子多虑了,只因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美酒,一时饮的有些急了。”
“既是柒兄喜欢,明日我着人送您十坛便是。”
“如此,多谢伍兄了,干!”
“干,干!”
众人一同起身,一时叫好声充斥满楼。
这一轮酒罢,柒七的目光又转向了窗外,若寻不得那琴声,今日便是枉赴此行。要不是多年对于音律的刻苦钻研,在这嘈杂的境地,柒七怕也只能是望琴兴叹了。柒七的目光最终停落在“怡春院”三个字上。襄阳城中,凡成年男子,谁人不知这烟花之地,从来路过,柒公子都目不斜视,嗤之以鼻,谁想今日听到这琴音,竟是起于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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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,柒七只想尽早结束这场宴饮,寻访那琴声的主人。柒七冲门童打了一个手势,石子小跑到柒七跟前,俯身附耳,交代一番,便又跑下楼去了,人来人往,樽起樽落,没人注意到这小小的举动。
终于是吃完了酒,有些不胜酒力的已是伏身桌椅,不省人事了,柒七脸上也已微微泛红,幸而是习武之人,脚步依旧稳健如初。
“今日真是多谢伍公子,再会,告辞。”
在醉仙楼门口,柒七右手握剑,左手抱拳于胸前。待众人散去,柒七便朝城外走去,如是石子无有差错,此时,那琴声的主人,应已在门外那片薰衣草地里等着了。如此想着,柒七不觉加快了脚步,不多久便出了城来。百亩花田,举目四望,石子一人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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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人呢。”
急促中带着些许责备。
“少爷,您别急,听小人慢慢讲来。”
“快说。”
“今天午时那琴,是怡春院的头牌所奏,我向老鸨打听过了,要见这头牌,不仅要白银三百两,还需要预先十日相约。否则,是无论如何也不见。”
“那头牌是何名字?”
“绿珠。”
“绿珠,绿珠。”
柒七在心里默念几遍。
“如此,我还非见不可了。”
“少爷,今天咱还是早些回家吧,不然老爷又要责骂小人了。”
“嗯,我这就回去。你又忘了,不可在我面前再自称小人了,叫自己石子就好。”
“小人遵命,额,不,石子遵命。”
十日的等待,柒七每天都来到这醉仙楼的顶楼,候着那琴声再起。一壶酒,几碟菜,一坐便是一天。待夕阳西斜,便来到那花田之中,竖起长箫,吹一曲《长相思》。终是再没等到。
到了第九日,柒七在花田里一曲才罢,便感觉身后有人款款走来,以柒七习武之人的经验,脚步轻盈,迈步极狭,来的分明是一个女子。柒七把手从剑上挪开,转过身来。
“绿珠。”
“绿珠?那就是公子在等的人么?我听公子箫声中暗藏思念之情,余者,又有些捉摸不透的感觉,听公子的语气,那女子公子怕是素未谋面吧。”
“小姐果然厉害,一下便猜出了柒某的心事,敢问小姐芳名。”
“林嫚,公子呢?”
“柒左行,在家排行老七,人称柒七。”
“柒公子,小女子今日是趁傍晚偷偷从后门出来的,只为一睹这箫主尊荣,如今既已如愿,还须马上赶回家中,就先告辞了。”
“林姑娘孤身一人,黑夜将至,不妨让在下送您一程如何。”
“谢公子好意,你瞧,那边便是家舍,离得不远,不消一刻钟便到了,不然也不能日日听到如此美妙的箫声,告辞,公子改日有空,不妨去寒舍坐坐。”
林嫚指着城中一坐高大的阁楼对柒七说到。
“如此,姑娘一路当心,改日一定前去拜访。”
看着林嫚的身影消失在城门之中,柒七想着也该回家了。便收好长箫,也往城门去了。
“果然天下还是知音人多,林姑娘,林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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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日一到,柒七早早地来到了醉仙楼上。
“小二。”
“来喽,柒公子,还是像昨儿个那般么?”
“不,今天给我上最好的酒菜,另外,这一层不许其他人再上来,我包下了。”
“好嘞,三楼柒公子包场喽,上最好的酒菜。”
嗓门之大,还带着几分得意。
“不愧是柒公子,出手好生阔气。”
这一句笑语,隐着几分暗讽,柒七哪里听不出来。
“柒某不过是怕闲杂之人扰了姑娘雅兴,更怕……”
“什么?”
柒七抬头看见侍女手里抱着的瑶琴,又继续往下说道。
“更怕,惊了这天籁之音。”
说着,柒七走上前去,伸出手,正要抚上琴身,只见侍女往后一退,绿珠横移一步挡在前面。
“公子,请恕玉儿无理,这琴除了我,旁的人可碰它不得。”
“是柒某失礼了,绿珠姑娘请坐。玉儿姑娘,可否请你……”
“玉儿,你先去下面候着。”
玉儿顺从地放下手中瑶琴,小心翼翼。上面还以丝绸相覆。
“小二,在二楼摆一桌好菜,请这位玉儿姑娘就坐。”
“好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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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绿珠姑娘果然是守信之人。”
柒七的目光一直未从瑶琴上移开。
“从来如此,何谈守信。”
“姑娘依约而来,已是守信。”
“既消受钱财,自然赴约。”
“不知姑娘那日所奏的是何曲子?”
“那日?不知公子所指哪日,上一次抚琴已是十日之前。”
“正是十日之前。”
“《幽兰》,公子既是知音之人,怎会不知这首曲子。”
“自然是知道的,只是那日实在嘈杂,不曾细细听取,让姑娘见笑了。”
“何必解释,我见过的多少富家子弟,假说通晓音律,暗藏的不过是一片色心。”
“如此,柒某怕是要使姑娘失望了。”
绿珠这时才抬起头看了柒七一眼,见他还在凝视瑶琴,便也有些惊异了。正说间,店里的几个跑堂已经把酒菜都摆在了桌上。
“二位慢用。”
说完都徐徐退出了阁间。
“姑娘请用。”
“多谢。”
柒七一手拿起酒壶,一手拿过酒杯,满斟一杯,放在绿珠面前,又自斟一杯。
“柒某敬姑娘一杯,为在下刚才的失礼赔罪,我先干了。”
柒七一口饮尽,绿珠随后也一口饮尽。
“哈哈哈哈,好酒。”
正说着,绿珠站起身来,端起酒壶,走到柒七身旁,为其添上一杯,再为自己续上一杯,然后缓缓放下酒壶,坐回到柒七对面。
“绿珠也敬柒公子一杯,同为刚才的失礼赔罪,干。”
柒七一时摸不着头脑,却也立即双手奉杯,一口饮尽。
“敢问姑娘说的赔罪所指何事?”
“只为刚刚误解了公子,琴还未启,公子已是目不转睛,可见是公子也是爱乐之人。”
说着绿珠走向瑶琴,掀开了丝绸,左手撩起衣袖,右手自上而下拨弄琴弦。柒七这才算见着了这瑶琴的真面目,通身黛色却光泽饱满,镶碧玉而饰流苏,扣七弦以蕴九德。
“好琴,那可否烦请姑娘就此演奏一曲。”
“弹琴讲究一个兴致,此时正好,不知公子要听什么曲子。”
“《幽兰》。”
绿珠抱起瑶琴,摆放在琴案上,坐正身姿。一时琴音溢满整座醉仙楼。柒七立于窗前,闭着双眼,右手不停地把弄着长箫。《幽兰》弹至一半,柒七终于是忍不住,这一时,琴箫合鸣,醉仙楼下的行人纷纷驻足,楼下的叫喊声,街上的吆喝声都如冰封江河一般止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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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曲奏罢。
“百年盛名皆负却,今日方为醉仙楼。好一曲琴箫和谐,鸾凤合鸣。”
“伍公子?你怎么来了。绿珠姑娘,这位是……”
“名动襄阳的伍府五公子,可是我们怡春院的常客。柒公子,今天酒也喝了,琴您也听了,小女子就先告辞了。”
说着抱起瑶琴,覆上丝绸便欲夺门而出。
“绿珠姑娘若是对伍某这般无理,恐怕怡春院的面上不好看吧。”
伍五堵住门口,伸手拦下绿珠,动作轻浮,言语轻佻。柒七走上前去,一把拉住伍五。
“伍公子,绿珠姑娘今天是我的客人,还请伍兄不要为难她。再说我们兄弟二人也十多天不曾见到,上次您送我的好酒还未曾喝完,我这就叫人回家取来,今日一醉方休,如何?”
“柒兄的面子我伍良弗岂能不给,绿珠姑娘,咱们有缘再见。”
“绿珠姑娘,今日真是抱歉了,改日一定向姑娘赔罪。伍兄,来,请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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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逢意气为君饮,系马高楼垂柳边。
“不知伍兄与绿珠姑娘可是有何过节?”
“区区一个烟花女子,总有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,伍某看了心中不爽,不过以往言语之中挑逗几次罢了。”
这伍五的为人,柒七向来知晓,若不是伍府权倾襄阳,柒七怕也是不愿与其相交。
“伍兄,我看这绿珠姑娘可不是自命清高,其琴音藏着不平之意,就像那囚于牢笼的凤凰,在等待着振翅高飞的机会。”
几坛酒尽,伍公子也醉了,被家丁搀扶着往伍府去了。柒七尚且清醒,便吩咐石子。
“今日意未尽,你可再去怡春院中,替我再约那绿珠姑娘一回,就说我柒某愿再等十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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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郊花海,柒七一袭白衣,手执玉箫,翩翩而立。等了许久,不见人来,柒七便索性吹奏一曲,一时引得许多凤蝶、蛱蝶、粉蝶共着花香为之起舞。令车夫忘其马,行者迷其路 。佳人高阁上,相望几时余。一曲箫音未落,那边笛声又起。柒七先是一愣,继而更加陶醉其中。城中城外不得见,竖箫横笛送相思。曲终,柒七顺着笛音的方向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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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林府。”柒七心中不由一惊。
“妙妙妙,那日在酒楼之上,走得匆忙,不及讨教柒公子其中义理,今日可要请教了。”
柒七回过头来,只见绿珠着一身及地大绿百蝶度花裙步履翩跹而来。如此浓艳的衣饰也只有绿珠身着才不会显得雍容浮华,倒偏偏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。上次在醉仙楼中,柒七一心只顾琴,不曾细细看取眼前人,今日绿珠未提琴赴约,柒七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绿珠身上,才恍然发觉美貌如此妙不可言,到底是花魁。顿时一股爱慕之情溢满心间。
“绿珠姑娘见笑了。”
“公子今日约奴家前来,可有何贵干?”
“原本是想详询一些关于姑娘的琴艺,既姑娘不曾携琴前来,一道走走如何。”
“自当奉陪。”
“多谢,姑娘看西郊那百亩薰衣草田如何?”
“极雅,可不如南郊四月那一片桃林,桃花开时,尽意芳菲。”
“那何不一同前往观赏?”
“六月桃花贪结子,怕是早已被采摘一空,狼藉一片。”
“那柒某知道一去处,姑娘必定喜欢。”
“何处?”
“何不先去看看。”
行将半个时辰,两人来到一座小山前,只见此山以花果为被,山洞以水为帘。山脚有巨石一方,上书“花果山”三个大字,抬眼望去,“水帘洞”三字耸在岩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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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公子所言不差,果然是好去处。”
“姑娘若是喜欢,柒某以后可以……”
“谢公子美意,且莫失忘了身份。”
“姑娘是觉得柒某配不上姑娘么?”
“绿珠虽身在烟花巷陌,却也虚占个花魁的名号,名门子弟见过无数,莫不是依靠祖上财权,虚说名门,不过纨绔而已。”
“原来在姑娘眼里,柒某竟也只是纨绔子弟。姑娘所言也未差,柒某也不过是家境殷实,但若是我赴京求取功名,姑娘可会高瞧柒某一眼。”
“公子何苦为小女子费此心思?”
“只为那日琴曲中一如凤凰振翅欲高飞的意境。”
“公子竟能领略到如此境界,只是功名二字,出口简单,求取何易?”
“那就此约定,金榜题名就,回乡重逢时。”
“赶考之路,一去几载,有何凭证?”
柒七从腰间解下玉璜,分开为两半,把其中一块递予绿珠。
“三年之内,以此玉璜为凭。”
“那时公子填词,绿珠愿为君抚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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柒七回到家中,上堂启爹娘。
“孩儿如今弱冠已满,还身在家中,一事无成。孩儿想赴京都求取功名,也好光耀门庭,封妻荫子。”
“我儿有此志实在难得,为父甚感欣慰,我这就叫人为我儿备好车马。”
“老爷,如今边境不宁,我们襄阳城迟早免不了经受战争,此时让行儿一人远赴京城,万一。”
“诶,妇人之见,如今国难当头,行儿既有文采,满腹智谋,又有一身好剑术,不去求取报国之门,在家中能有何作为。”
“谢爹娘成全,孩儿想明日便动身。”
说罢,柒七回到书房,收拾着书卷和途中用度。
“少爷,伍公子求见。”
石子从门外进来。
“请他来书房就好。”
柒七话音还未落,便已听到门外脚步声,步步有力。
“柒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,既要赴京求取功名,怎能不知会我伍某,莫不是柒兄瞧不起我伍某人。”
“伍兄说的哪里话,我这也是今日才决意的事,正要派人去伍兄府上呢。”
“如此最好,那我便回家收拾去了,几时出发?”
“明日便走。”
“好,那明日晌午,城南相见,伍某先告辞了。”
车马如时齐备,二老府门相送,声声慰藉掩泪眼。马车行了不多久,柒七又听到了那熟悉的琴音,不觉从马车中探出头来,抬眼望去,原来是路过怡春院。
“不知今日这琴,你又为何人弹起。”
容不得柒七多想,马车很快驶远了,琴声暂绝于耳,不绝于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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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柒七伍五虽说是带着侍从往京城去的,可到底是没出过远门的人,不知道这荒郊野外的石子路马车颠簸得狠,更令两人苦恼的是一旦在人烟荒芜处碰着了下雨天,路上泥泞不堪行不说,马车里也湿潮的厉害。还是柒七心境好,知道雨是躲不开了,便索性解将下车寻一高处,竖起长箫,或一曲《少年游》,或一曲《梅花弄》,柒七一人,把这世间的闲情逸致,独占了七分去了。而伍五就只在车中抱怨不断。也不管是迎来了多少月升日落,终究是到了京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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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到底繁华。左右店铺,行人熙熙攘攘,前后街道,客商络绎不绝。此时距那开考之日还有半年,柒七伍五二人便落脚在客栈里,日夜苦读,偶尔饮酒作乐,时而赋箫为闲,那自九州各处赶来的考生,大抵如此。谁,都自以为会是黄金榜上的头名状元。
考场的小壁间里,柒七挥洒自如,一气呵成,篇篇文章如锦绣,字字句句似琳琅。喜了三位主考官,朱砂笔一点,独步圣殿,陛下钦赐头名。身着红袍,头顶宫花,四人大轿,衣锦还家。伍五其人,早已在名落孙山时便带着侍从灰溜溜地走了,连向柒七辞行也自行免了。
柒七的车马距襄阳城尚有十里之余,已见襄阳城主领许多人在道旁迎接。去时逢官不敢高声语,回时官却为我躬身迎,真是世事无常啊。在一群人的簇拥下,柒七乘着最高的那匹马,马头上还绾着大红绸缎,周围是锣鼓声,欢呼声,赞美声,一声叠过一声,两边是官家人,客家人,商家人,一人挤着一人。不觉队伍又经过了怡春院下,柒七努力在一片嘈杂中听取琴音,却怎么也寻不到。一别两年,院楼依旧,人如旧否?
队伍竟在此处停下,不过与怡春院无关,一群人拥着柒七往对面的醉仙楼去了。
“状元公请,城主已在醉仙楼为您摆下接风宴,您曾经常坐的位子还为您留着。”
“多谢城主,劳您费心了。”
故地重游,把所有的感情摁进一杯酒里,一口饮尽。
“好酒,谢城主大人盛情款待。”
“柒公子客气了,能为这数百年来襄阳城里首位状元接风洗尘,乃是我樊某的荣幸,来,大家举杯,同敬状元郎。”
繁华再盛,一旦落幕。
终究落脚还是家里。两年未见,高高地挂着“柒府”两个金边大字,比起曾独霸襄阳的伍府还更加气派,柒七看了一眼,似乎并不怎么满意。门口,终于见到了翘首企盼的爹娘,柒七立即翻身下马,双膝跪地。
“孩儿拜见爹娘。”
柒老爷和柒夫人立即走下台阶,双双伸出手。
“我儿起身,一路劳累,为娘已命人做好饭菜,又着人备好了热水,你可先去吃些家常,再泡个澡,好好修养几日。”
“孩儿已许久不曾吃娘亲做的风火稚鸡羹,可否烦请娘亲今日亲自下厨。”
“好好好,为娘这就去准备。”
“爹,柒儿上回家书中提起的那一套《樊城政理》可置办好了。”
“都在你书房放着呢。”
“那多谢爹了,我去书房看看。”
“去吧,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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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家歇息了一日,柒七又按耐不住了,暗中吩咐石子。
“带着三百两银子,去怡春院里,帮我约见绿珠姑娘,就说在西郊薰衣草田,额不,在南郊的桃林。”
等待着石子的回音,柒七翻看着那本《樊城政理》,却实在没有心思往下看,便又拿起了长箫,吹一曲《幽兰》,一遍一遍,直至自己都觉得吹不出曲子的味道了,才收起箫来。
“少爷,少爷。”
“如何?”
“绿珠姑娘怕是来不成了,她已在三个月杯逐出了怡春院,听说独自在城南的一处茅屋住着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?”
“三个月前,伍公子回到襄阳,便要纳绿珠为妾,绿珠姑娘不肯,用半片玉璜刮花了自己的脸,伍公子这才罢休。而绿珠姑娘却因为容颜被毁,被赶出了怡春院。”
“消息确否?”
“都是玉儿姑娘告诉我的,她还说,还说……”
“说什么?”
“说伍公子那日在怡春院里说,你柒左行得到了他想要的金榜题名,他偏要得到你想要的洞房花烛。”
“随我去城南,去找绿珠姑娘。”
柒七从览古柜上取下那半片玉璜,带着石子便匆匆朝城南去了。路过一片桃林,果然如绿珠当年所言,尽意芳菲。绕过这桃林,再穿过一片榕树林,终于见到了一座茅屋房。走进才发现,柴门半掩,屋门半开,篱笆院内,杂草已一人多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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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然是天意无常,造化弄人。
“石子,你去伍府一趟,就说我柒左行许久不曾见旧友,约他伍公子醉仙楼见。”
柒七把玉璜悬与腰间,左手执箫,右手提剑,便往醉仙楼里去了。
不多久,伍五便带着几个家丁到了。
“柒兄金榜高中,伍某还未前去道贺,实在是失礼了。”
“伍兄请坐,酒已经倒好。”
三碗酒罢。
“酒也喝完了,二十余年的情谊就此了断,绿珠姑娘的事情,也该了断了。”
说话间,柒七拔剑相刺,伍五还未反应过来,便已倒地。
平生剑不出鞘,一旦出鞘,见血封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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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城那天,柒七看见城门那大红的告示,据说上面的字是城主亲自提笔写的,只为了迎接他这新科状元荣归故里。谁曾想才贴上不到十天,便换成了白色的通缉令,依旧是城主亲自提笔写就,捉拿杀人凶手柒左行。
只知道襄阳城里从此流传着一句话。
“从此伍五不呜呜,剩下柒七独凄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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柒七自知在劫难逃,便再一次来到南郊,绿珠喜欢的那片桃林还尽意地开着,好不刺眼,柒七把箫别再腰间,拔剑飞身入桃林,一套“紫阳剑法”舞闭,所有的树上都再见不到一朵桃花。
花秀于林,人必摧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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柒七再次转到西郊的薰衣草田,拿出长箫,一曲《长相思》奏罢。身后传来芊芊脚步声。
“绿珠。”
“两年过去了,公子还在等那人么?”
“林姑娘?”
“为了再听一次公子的箫声,林嫚可是在高楼上苦等了两年,今日一听,曲子里尽是悔恨之音,公子痛失心上人了么?”
“劳林姑娘牵挂,只是柒某怕是再也不能吹响这只箫了。”
“却是为何?”
“姑娘你看,已经来了。”
林嫚转过身去,只见襄阳城的捕快正往这边赶来。柒七取下腰间的半片玉璜,塞到林嫚手中。
“林姑娘若是能遇到一个名叫绿珠的姑娘,请替我转交给她,告诉她,柒某来不及为她填词,只有一句‘若有来生,宁负一座襄阳,不负半阙玉璜’。”
枷锁披上了身,柒七被一行人押着往城里去了。背后响起了笛声,柒七暗自一惊。
“这曲子里也尽是痛失心上人之意。”
柒七回眸,深深望了林嫚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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